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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假死脫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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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著從來不變的誇讚,黛玉一時間又是想笑又是嘆氣。

她手上用了點力,揪了揪可卿的臉蛋,而後往下點點手心。

可卿有些委屈地凝起眉稍,好好感受了一下手上的字跡後,她的眼神凝重了些。

“都會好起來的。”

黛玉看可卿有些明白過來的樣子,只又強調般留下了一句,再哄著她吃完點心,這才離開。

等她回到碧翠閣的時候,發現已經有人候在那裏了。

“林姑娘,老太君讓我來送東西。”

面前的人瞧著伶俐標致,又是一副好長相,左手上有兩根長指甲,由金鳳仙花染地通紅。

晴雯一見到黛玉,頭上就浮起了天藍色的大字:『真真是位美人!』

黛玉看著天藍色的字體在空中回旋,只含笑讓侍女接了禮盒來,才看到賈母送的是一個特大的金項圈。

那金項圈放在紅色的綢緞盒上,大大方方攤開著送了來。

黛玉笑嘆一聲,她都能想象晴雯雙手托著這金項圈,在賈府招搖而過的模樣。

看來前幾日傳的金玉良緣很是不討外祖母喜歡,以至於今天她要這樣宣告心意。

這時候,想必外面都已傳得紛紛揚揚了。

黛玉有些想揉揉額角,不過她只是稍稍點了點頭,當著晴雯的面直接對明怡道:“將老太君送的放進庫房裏好好看著,不必拿出來。”

而後又讓人給了晴雯幾大把銅錢。

“這我可要好好收起來了。”美人的賞錢,說不得能讓自己在抹牌的時候贏得好運呢。

晴雯在心裏感嘆著黛玉簡直像是一把子水蔥兒,又神采飛揚笑著告辭了。

至此日子過得倒快,轉眼就到天香樓成的時候。

這日賈珍非常歡喜。他大張旗鼓舉辦了宴會,又邀請了榮國府諸位,只說是為慶典。

宴席上擺得豐豐富富,俱是是罕見的糕點菜品。臺上還特意叫了戲班子,歌舞齊升熱熱鬧鬧。

他今日舍棄了平時的錦衣,難得穿上一身的紅色的喜慶,端的是興高采烈,眉飛色舞。

不過在一旁的賈蓉就被襯得頹廢了些,只拿著酒自斟自酌,並不怎麽招呼眾人。

黛玉總覺得在他頭上看到綠油油的字體,又恍惚瞧著不太真切。

“大哥哥今天這麽喜氣。”賈環學著恭維了一句,又不倫不類誇道:“簡直像是新郎官一樣。”

這本該是冒犯的話,可賈珍聽了更是開懷。

他用伸手親昵地拍了拍賈環肩膀,笑著鼓勵:“環兒很好!將來榮國府還要看你呢!”

賈政聽這話說的越發不像樣,連忙擡袖阻了一句:“可是喝多了,哪裏就輪到後事?”

賈珍卻大笑起來,滿臉的意氣風發。看著倒是有了年輕時的俊朗。

黛玉等女眷在內圍,她慢慢捧著手中的玉杯,只稍稍偏頭看他們動作。

賈環倒是沒說錯。配著這家中親友俱在的宴會,看著的確像結親的慶典——在賈珍心裏,這也許就是暗中的婚宴。

而今日秦可卿也難得出了來。她面上還是有些蒼白,不過精氣神瞧著倒是好了許多。

不同於賈珍的張揚,她是一身素雅的裝扮,只是脖頸上掛著一顆碩大的珍珠。

黛玉一眼就認出那顆珍珠。那是賈珍上次獻寶時拿出的母珠。

賈珍註意到秦可卿,更是高興地忘乎所以,頻頻舉杯示意眾人暢飲。

可卿半途下座依次為上位添加酒水,等到輪黛玉的時候,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。

黛玉看出了可卿的興奮和擔憂,都被壓在那如同淺色琉璃的明眸之下。

沒一會,秦可卿就推說酒喝多了頭暈,想先去天香樓醒醒酒。

賈珍連忙讓瑞珠寶珠扶她下去了,又目送著可卿走遠。

而後又像是想起什麽喜事似的,他的面容重新泛發起光彩來。

慶典好好熱鬧了一陣,一直到天色稍晚了些才靜下來。眾人經喜樂一番正要告辭,忽然聽到外面人一陣吵囔。

“老爺!天香樓、天香樓走水了!”

這像是一石激起千層浪,眾人連忙往後看,果然發現西北處濃煙滾滾升了起來。

旁人倒是還好,只有賈珍面色突然慘白。他踉蹌幾步想跑過去,可腳下就是一軟,失足跌倒在地上時,連牙都磕掉了一顆。

賈政連忙上前拉他起來,就要問醫尋藥。

而賈珍卻不管不顧,只半包著流血的臉,口齒不清焦急喊道:“去!滅火!可卿在哪?!”

來傳報的下人臉也白了,半餉回答不上來。剛剛少奶奶是說要去天香樓來著。

一時間接盆的拿桶的,下人都急急忙忙跑去救火。

可是不知道為何,這火勢非常的大,連綿而上燒得如同火焰山一般。哪怕一群人在潑水,就是滅不下去。

幸而天香樓是獨立的居所,沒有牽扯到旁邊的樓屋,只獨自在傍晚熊熊燃燒著。

賈珍聽說別的地方沒找到少奶奶,可能還在裏面時,登時就發了瘋。

他一把脫了外套就要自己沖進去,還是下人七手八腳死命拉住了他。

這火已經成了勢,頹敗是必然的了。

眾人只得看著著火舌一路往上,然後是樓閣燒毀坍塌掉落。不斷有木材破碎的聲音,每一聲都砸在賈珍心上。

等到好不容易火燃燒殆盡時,剛剛建成金碧輝煌的天香樓,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。

而裏面找到了一具屍體。

當焦黑色的屍身被擡出來時,賈珍看上去已經要昏厥了。他滿臉的鼻涕淚水,只是還抱著一絲奢望強撐著。

等看到焦屍脖頸上掛著那個母珠,賈珍沈默半餉,身子一個勁發著抖,突然嚎叫一聲,直接就昏死了過去。

這下眾人更是兵荒馬亂,一時間亂跑亂叫什麽的都有。

黛玉遠遠看著這一幕,突然就聽到樹上傳來“嘎”的一聲。

她擡眼看時,只見自家的紅毛綠頭的鸚鵡正蹲在枝杈上,歪著頭看向自己。

是時候了。

黛玉心中一動,就上前和賈政告饒,只說這時候不好打擾,要先行告辭。

現在也沒人顧得上其他。賈政只匆匆叮囑幾句,又令侍女們護好黛玉,便讓她去了。

夜裏升起了涼風,黛玉由著侍女給自己帶上兜帽,平穩著的心情前進。

一路上她都是不緊不慢地走著,甚至還和匆匆趕來的尤氏問了好。

等到黛玉看到自己的轎子時,才緩緩吸口氣上前。

鸚鵡這時候已經先一步飛落在轎子上,正討喜地扇動著翅膀等著自己——秦可卿現在估計也在轎子上。

只要像平常一般出去就好了。

黛玉穩住心神,正要上前一步,突然聽到後面傳來喊聲。

“林妹妹?”

-2-

這時候會是誰?黛玉皺起眉梢回頭,就看到寶釵站在身後,正含笑往自己這邊來。

“正好我也要回去,不如我和林妹妹一道?”寶釵一身半新的錦群,越顯得雅淡秀美,又笑著招呼了聲。

在這個節骨眼上,突然出現的人都是有些可疑的。黛玉正警惕她是不是看出了什麽,就看到寶釵頭上的字冒了出來:

『不知道林妹妹對寶玉如何……』

不是關於可卿的。這下黛玉倒是松了下心,連身子也不再緊繃。

想必是白日賈母送下來的金鎖讓寶釵起了疑心。

這時候自己也不能拒絕得太生硬,免得被看出不對勁。

在黛玉思考的時候,寶釵已經走到她的身邊,又笑著指了指轎子示意。

“轎上倒是坐不下這麽多人。”黛玉邊想邊回絕了一句,

在寶釵面色有些訕訕的時候,黛玉輕輕調整了下兜帽,笑著補充道:“回去我給姐姐一盆花卉為賠禮好了。”

花卉?寶釵目光有些閃爍地望向黛玉,並不言語。

黛玉恍若不覺繼續道:“那花卉很是美麗,從枝幹到花朵染著彩色。倒是正配寶姐姐你。”

寶釵對寶玉周圍的一切了如指掌,一聽就知道這是寶玉讓襲人送去的花。

她輕咬了下唇,半垂著眼簾,面上透出了些澀意,“妹妹你真這麽想的?”

她個人意願還在其次。只是現在薛家的確需要借助賈府的勢,這又能讓她怎麽辦呢。

作為家中嫡女,享受了那麽多好處。在必要的時候,總得為家族做出一點貢獻的。

黛玉也聽出寶釵的意思,她笑著點點頭,“希望寶姐姐原諒我這次的失禮。”

“這說的是什麽話。”寶釵沒有正面回答,只是露出一個端莊的笑意。

她上前為黛玉整了整兜帽,含笑催促道:“去吧,這裏風大,免得著涼了。我正好等我媽來呢。”

話都說到這份上,寶釵要是再懷疑,黛玉也沒辦法了。反正她是無意於賈寶玉的。

黛玉告辭離去,上了轎子的時候,果然在裏面看到了秦可卿。

她就像個沒事人,只不動聲色地進了去。

秦可卿現在是一身丫鬟的裝扮。她將頭發垂了下來,面上又打了黑粉,倒是將顏色遮去七八分。

一看黛玉上來,可卿就緊緊拉住她的手。

黛玉從她手上的濕潤裏感到了緊張和疲憊。這時候她也不多說什麽,只是用另一只手安撫性地拍了拍可卿,又示意開路。

轎子一路順暢到了郊外。

這時候天近傍晚,郊區正是無人之際。蒼茫的草地寬闊無邊,大風攜著勢呼嘯而過。

等轎子停下來時,前面已經停著一輛新的馬車,早就有兩位嬤嬤在此恭候。

嬤嬤們面上都有了皺痕,看著甚是老邁,可眼裏還透著亮光。

她們一見到秦可卿,眼淚就直接流下來,登時跪在地上低泣:“郡主!這麽多年您受苦了!”

邊說著,她們還邊磕起頭來,姿態是宮裏獨有的標準。

秦可卿被這陣仗嚇了一跳,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。

她也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是二皇子的女兒,一直都是踏在雲端般的不真實。可卿還沒懂這頭銜究竟有多大的權利,同時還伴隨著多大的詛咒。

她只是下意識回頭看了眼黛玉,這才連忙讓她們起身。

嬤嬤們微微斂了動容,上前就要扶著秦可卿往馬車上去。

秦可卿被她們攙扶著上了車,又從簾子裏探出頭來,只戀戀不舍地看著黛玉。

她知道這是分別的時候了。只是這次分別,下次又在哪能再聚首呢?

秦可卿拉住車簾,只覺心裏空落落的,像是盛滿了冷風。頭上連誇黛玉好看的心語都跳不出來了。

黛玉也有不舍,她對上秦可卿淚光瑩瑩的眼,只勉力含笑揮揮手,又無聲地示意她快走。

她就在轎內,目送著秦可卿一路遠去。又看秦可卿一直探出頭來,直到馬車變成天邊的一個小黑點。

傍晚的霞光照耀而下,將高車、駿馬、路邊的柳樹,都輝映得金燦燦的。

等黛玉回府的時候,榮國府也是一片繁忙。

天香樓起火的消息已經傳過來了,外頭只說是秦可卿醉酒在天香樓睡著,因此沒能躲過火災。

至於當時賈珍原地昏厥的消息,也引起一些疑心。不過逝者已去,倒是就此按下。

黛玉這時候已經很是疲憊,也無力再多探聽。假死脫身的激動緊張緩解過後,現在周身都泛著酸。

她由著紫鵑為她洗漱卸釵,回到床上就沈沈睡了過去。

第二天起來時,黛玉依舊帶著乏累。

她稍稍用了些參粥,又讓人將花卉往梨香院送了去,就往外告了假。

眾人只當黛玉和可卿關系好,因而心裏不舒服帶累身子,都沒有懷疑,反而又送了膳食補品過來。

黛玉就在碧翠閣裏好好歇了一陣子,手上重覆翻看著游記。等到外邊事情都安定得差不多時,她才過去拜訪。

寧國府這時候府門洞開,條條白紗高懸,裝扮得如同雪洞一般。

一百單八眾禪僧撚珠拜大悲懺、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著解怨洗業醮,又有五十高僧、高道,對壇不停念經。

這時候尤氏只推說犯了舊疾要休養,任由賈珍哭天抹地、恣意奢華,盡一切所能地折騰。

在賈珍籌劃下,寧國府內部像是火燒一般沸騰忙碌。

賈蓉還能正常地接待客人,而賈珍總是撫棺長嘆,已經昏厥過去數次了。

直到後面由王熙鳳接管了全府,一切才井井有條起來。

黛玉用帕子遮了臉,只當哭過一陣。她往外走時,恰遇寶玉和秦鐘進來。

寶玉手裏拿著一個檀香木做的牌子,正和秦鐘有說有笑上下比劃著什麽。

而秦鐘安安靜靜地聽著,只是面上沒什麽悲色。他目光掃過周圍一圈,眼裏透出一絲慶幸。

在他頭上,靛青色的字體冒了出來:『死得倒巧,幸好沒辱了家風』

黛玉不知他是怎麽想的,自己的姐姐去世了,居然還能如此冷漠?

當初自己胞弟不幸夭折,現在黛玉回想起來還是心痛。

一時黛玉又記起之前可卿還拜托自己照顧秦鐘,心中更是一嘆。

看他們越發鬧騰都引來旁人側目,黛玉從簾幕後面走了出去,壓低聲音斥了聲:“現在是鬧的時候?”

寶玉看到黛玉先是心中一喜,而後又連忙想要解釋。

他先前難過地都吐了血,自以為是全了心意的了。

“這和你有什麽關系。”而秦鐘拉住寶玉的手不許他道歉,他梗脖子有些僵硬地回了一句。

黛玉越是出眾,他就越是警惕。

而黛玉上前一步,連帶著玉簪搖晃,她稍稍低下頭直視秦鐘道:“可卿去了。那這時候你們秦家,又和賈府有什麽關系?”

秦鐘怔楞了會,半餉說不出話來,原本以為兩全的事情居然有這樣大的埋伏。

是啊,秦可卿是他和賈府的聯系。沒有這個賣身的姐姐,自己家就是貧窮的小史,怎麽能和富麗堂皇的賈府扯上關系?

一時間前所未有的惶恐在他心裏蔓延。

黛玉不看他僵住了臉,只微微側眼示意寶玉安靜了,也不想再這兒呆下去,直接上了二樓。

這兒清凈又隱蔽,可以遠遠看著下方。

鎮國公、齊國公、理國公等八公齊齊讓人拜見會禮,又有王孫公子不可枚數。

看來可卿的身世,在大家族中不是秘密啊。

黛玉遙遙望去,指尖輕扣在橫欄上:不然一個寧國府的兒媳婦,怎麽能勞煩這等家世全部出馬相祭。

想必今上是默許的。這個念頭從黛玉腦海中一晃而過。

賈政見此只覺面上備有光輝,連之前斥責賈珍亂來的話都不再說了。他捋捋著胡須,在高處滿意點頭。

而此時前方一小堆喧嘩傳來,人群連忙圍攏而去,細碎快速的交談傳來:北靜王出現了!

作為今上最寵愛的皇子、唯一一個封王的存在,北靜王到哪都是簇擁的中心。

黛玉從樓上遠遠望去,見他此時一身墨色朝服,勾出長身玉立,倒是更顯堂皇俊朗,在人群中分外奪目。

眾人受寵若驚,小心圍繞著他,又不敢靠太近,只亦步亦趨跟隨著。

每個人都是心情激蕩,頭上頂著各色的心語,紅橙藍青各色交匯,讓黛玉看得津津有味。

而北靜王的面上是一片的冷淡,英挺的眉眼和薄唇越顯俊朗。

他腳步不停衣擺紛飛,微風拂起墨發,一人彰顯強大的氣勢。一時間簡直猶如冰山過境,所行之處冰封萬裏。

這和上次黛玉見到的水溶,簡直是兩個模樣。

黛玉轉了轉腕間的念珠,為他分析著:既然北靜王和二皇子交好,那他現在這樣倒是正好做給幕後之人看,反而能洗清嫌疑。

她正欣賞北靜王被各色心語包圍起來時,水溶像是若有所感一般擡頭,直直對上黛玉的視線。

下一刻,冷淡的面色有了起伏,就像是春水融化了冰山。

而在黛玉眼裏,一時間猶如天降金光,鋪天蓋地的金色滾滾而來,將各色的心語淹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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